詹臺玦衡認真地看著我，讓我一陣不自在：“這麽看我幹嗎？”

“你頭上，”詹臺玦衡指了指我發間的牡丹花，“你這張臉戴著這個，真是不倫不類！”

“哼，你覺得不倫不類，不代表別人也這麽覺得！”想到鏡司澈，我不由得意起來。

詹臺玦衡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，突然馬車車身猛然一偏，我身子不由前傾，詹臺玦衡見狀大呼：“小心！”便一把接住我，伴隨我一聲驚叫兩人便一起摔躺在馬車中。

幸好我摔倒在詹臺玦衡身上，沒受什麽傷，只是這番顛簸，頭上那朵牡丹卻掉落了下來，被擠壓得有些變形，我心中懊惱，轉頭的瞬間唇瓣卻劃過細膩的觸感，是詹臺玦衡的臉！我擡眼，卻望進詹臺玦衡的眼眸中，我可以清楚地看見，他深棕色的瞳孔中，映著我驚呆了的臉。

“少爺小姐沒事吧？”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。

“沒事。”詹臺玦衡壓抑的聲音傳來。

我狼狽不堪地爬起來，遠遠地躲開詹臺玦衡，看都不敢看他一眼，氣氛很是尷尬。

“你，沒受傷吧？”詹臺玦衡開口打破沈默。

“沒，沒有。”我竟有些緊張，“多謝！”

詹臺玦衡再沒說話，我偷眼看他，卻見他手背上一道長長的口子，一直蜿蜒到腕處，鮮血淋漓，觸目驚心。

“你受傷了！”我也忘記避嫌，上去扶了他的手就問。

“劃傷而已，不礙事。”詹臺玦衡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。

我仔細查看，傷口極深，血流不止，情急之下只得背過身去，撕下一截裏衫將他的手包了。

“呵。”詹臺玦衡在頭頂輕笑出聲，我知道他在笑什麽，“你就湊合下吧，我身上從來不帶手帕。”一面說著一面報覆似的下了重手。

“嘶~”詹臺玦衡吃痛。

“怎麽了，很疼嗎？”我急忙擡頭詢問道，卻看詹臺玦衡一臉詭計得逞的表情。

“知道疼下手還那麽重！”話雖然是責怪，但是詹臺玦衡卻是一臉笑意。

“誰讓你總喜歡惹我！”我沒好氣地回答，手上卻不停，終是將血止住了。

“回去還是讓璧嵐上點藥吧，不然再找大夫瞧瞧，我上次帶過去的藥還有嗎？要不我讓若芙再送點過去？”

“沒有那麽嚴重，我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麽啰嗦。”

“我好心好意關心你，你居然還嫌我啰嗦，早知道就讓你血盡而亡了！”我嘴上賭氣，將布條打了個結

“睦寧公主是個好人。”詹臺玦衡若有所思地說道，我動作一頓，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的手，回到榻上坐好。

“以前同眾位皇子讀書時，他們總因我是臣下之子而欺辱我，後來是睦寧把這件事鬧到了聖上面前，才得以解決。”

雖然被他一言以蔽之，但是我依然想象得出，詹臺玦衡自小便孤身一人在宮中，雖然姨娘是中宮皇後，有些事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，那些皇子自小驕縱，又是人多勢眾，這些年來不知明裏暗裏怎樣折磨他，我們這些親人竟然什麽都不知道。

“所有皇子都欺負你麽？還是……”我問的小心。

詹臺玦衡若有所思看著我，那眼光讓我很不自在，就在我快要被他目光淩遲的時候聽見他狀似無意地說：“太子由太傅教導，與我們不在一處，七皇子性格恬淡，與世無爭，這二人倒不曾與我過節。”

我暗松了口氣，果真七皇子終究與其他人不同：“你的性子向來容不得受人欺壓，為何不反抗？”

“你倒是了解我，”詹臺玦衡嗤笑出聲，“他們是皇子，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今後的聖上，我一人不打緊，可是整個詹臺家不能因我一時之氣橫遭禍端！”

“你考慮的是。”我點頭道。

詹臺玦衡卻用滿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：“我怎麽不知道你會認同我說的話。”

這擺明又是諷刺我，我白了他一眼：“我一向幫理不幫親，何況我才不信你會甘心白白受他們欺辱！”

“我當然不會！”詹臺玦衡說的理所當然。

“你？”短暫的疑惑，我恍然大悟：“你利用睦寧公主！你早知道她對你……”

“我沒有利用她，她可以選擇不插手這件事的。”冷漠的語氣瞬間澆熄了我對他剛剛燃起的好感和同情。

“沒有？”我支起身子，忿怒目光直指他冷酷的面容：“若是你沒有把握她會替你出頭，為何還要招惹她？你敢說你是毫無目的地接近她？”

“是又怎樣？”面對我的指責，詹臺玦衡仍然毫無愧意，“人在這世間，若是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，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？”

“所以，你的意思是，我們任何一個人，包括爹娘都能成為你的工具？是不是我被你利用後，還要三跪九叩地拜謝你？！”

詹臺玦衡將我上下打量一番，撇開眼：“等你有了利用價值再說吧！”

“詹臺玦衡！你！”我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怒火，擊塌而起，卻被車夫打斷。

“少爺、小姐，到了。”

詹臺玦衡撣撣衣衫，別人看來瀟灑俊逸的動作在我眼裏卻充斥著陰謀與陷阱，那只受傷手上綁著的白色布條，上面暗紅色的血跡顯得如此刺目，我不禁緊閉雙眼，感到他走過身邊，帶起一陣微涼的風。

“你還不下車？”嗔怪的語氣，誠如溫厚的兄長。

無視於他伸出的手，我徑直上前，以前所未有的優雅姿勢下車，然後揚起頭，傲慢地與詹臺玦衡擦身而過，擡腳走進那座熟悉的府邸。

“詹臺玦衡，終有一天，我要讓你明白，這世間，也有你利用不了的人！”

回到院中，若芙迎了上來，“小姐怎麽才回來啊！”

“哎好若芙，可別問了，你家小姐今天過得可真是膽戰心驚啊！”我拍拍胸口，裝作驚魂未定。

“怎麽，居然還有能讓我們若芙害怕的事啊？”笑語傳來，我驚喜之下回身，只見一年屆四十的綠衫女子負手而立，歲月難掩清雅容貌。

“師父！”我發出一聲歡快笑聲，提起裙裾飛奔過去。

來者正是那天朝第一樂師，我的聲樂師父段疏臼，只是她喜歡雲游四方收集樂曲，行蹤不定，就連樂然居都鮮至，今晚在詹臺府看到她讓我怎能不驚喜！我將她引入房中，親自斟茶倒水。

“師父不是一不入皇室，二不入官邸麽？怎麽今日破例來看千瞳了？”

“鬼丫頭！”段師父笑嗔道：“就你心眼多，又想從我這套話是不是？”

“師父怎麽能這麽說，千瞳是看到您開心啊，上次見您還是兩年前呢，您這幾年去哪了，千瞳好想您！”

“不過是去尋訪曲謠罷了，這次回來有點事情要辦，順便來看看你這個劣徒可有長進！”

“我可是師父您的高徒啊，師父怎麽能不相信自己的徒弟呢？”我纏著段師父玩笑道。

“你呀，從小就是這樣，一點都不謙虛！”

“要是沒有師父，我哪敢吹噓自己啊！”突然想起一件事，“師父啊，你什麽時候收了七皇子做徒弟啊？”

段疏臼笑容一滯，沈默須臾，喝了口茶，緩緩道：“是他自己找上來的，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的身份，只驚嘆他天賦異稟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，不忍心埋沒才收到自己門下，後來無意間得知，本不欲再教，可是……”她輕嘆口氣，放下茶杯。

我起身將茶續滿，卻聽她似自言自語：“他自小便失去母妃，父皇待他也淡薄，周圍也沒有什麽兄弟朋友，命中孤寂、孑然一身，是孤星逐日之命，唯有器樂作伴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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